海蔻通 > 杂谈 > 正文

​五分钟毁掉了一个家,预审专家季宗棠眼中的1992年上海5.29流氓案

2024-11-07 05:33 来源:海蔻通 点击:

五分钟毁掉了一个家,预审专家季宗棠眼中的1992年上海5.29流氓案

参考资料: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我所经历的形形色色的案件——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季宗棠办案手记》;搜狐网,1992年上海5·29流氓案始末,四人当众扒掉女子衣服,主犯被判死缓

本文参考资料封面,封面人物就是季宗棠

1992年5月29日17时左右,家住在上海市闸北区宝山街道天通庵路的青年妇女邱某在家洗完了头发,顺手将脸盆里的洗头水往门外沿街的地面一泼,这原本在当时的上海里弄是很平常的情况。不过,这次泼脏水的时机有点儿“背”,因为当时她的女邻居吴某正带着8岁的女儿走过门口,一部分洗头脏水正好泼在了吴某的女儿身上,衣服湿了一片。见女儿被水泼了,吴某怒不可遏,上前就指着邱某破口大骂,邱某也不示弱,两个女人就在当街对骂起来,很快就吸引了过路人的围观,不到几分钟就围了一百多人。

上海沿街民居,可以想象当时邱某应该就是从图中这样的门中将洗头水泼出门外,泼到马路上

听到了争吵声后,吴某的两个弟媳陈某和崔某闻声而至,分开人群来给大姑子撑腰,原本的“一对一”,如今却成了“三对一”,邱某顿时寡不敌众,被吴某、陈某和崔某三个女人拖到马路上“群殴”,其他邻居和过路群众赶忙劝阻,让邱某暂时脱身,但此时邱某已经挨了三个女人好几个大嘴巴。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吴某的女儿此时觉得有意思,学着母亲的模样冲到邱某的家门前,把邱某洗头的脸盆狠狠摔在地上,邱某的儿子在一旁看了,默不作声地捡起了脸盆。然而陈某看到邱某儿子竟然还敢捡起被她外甥女摔掉的脸盆,认为这是踩了外甥女的颜面,顿时大怒,上前就揪着邱某的儿子就是一顿打。

邱某当然不可能坐视儿子被打,赶忙把儿子拉了出来赶进屋,而自己却又遭到吴某、陈某和崔某三人的围殴。而且三个失去理智的女人变本加厉,开始拼命扒邱某的衣服,目的就是为了让邱某“出洋相”。周围的群众根本无法拦住三个发疯的女人,势单力孤的邱某也根本无力保护自己,衣服被扯开,头发被扯得如同“贞子”一般披头散发、形同鬼魅。

17时50分,后来吴芳的弟弟吴某祥下班返回家中,见此场面非但没有阻止吴某、陈某和崔某的行为,反而加入其中,竟当众将邱某的裤子扯掉并大肆辱骂、嘲笑、羞辱,周围有群众试图阻拦,却被吴某祥用皮带抽打而不能上前,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

当上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宝山路派出所的民警在19时左右赶到时,吴家人已经在自家喝得东倒西歪,“庆祝”他们所取得的的“胜利”。当民警表明来意并要求他们配合去分局将情况说清楚时,吴家人拒绝配合民警执法,吴某、陈某、崔某、吴某祥、吴某祥的弟弟吴某某和姐夫(吴某的丈夫)六人对民警进行了长时间的围攻、谩骂和威胁。当民警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时六人激烈反抗拒捕,民警不得不呼叫增援,最终吴家六人全部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被带回派出所,然而这帮人“战斗力”超强,当晚在派出所闹了一夜,派出所不胜其烦向闸北分局求援,于是在第二天将他们送往分局拘留。

今日的宝山路派出所

上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门牌

以上就是当时震动上海滩,引发众怒的5.29恶性流氓案的全过程。

在分局拘留室中,吴家六人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对国法的无知,他们个个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尤其是吴某祥,连说自己“冤枉”。当1992年6月9日下午闸北公安分局和检察院的同志对吴某祥进行宣布正式逮捕程序时,吴某祥态度强硬,拒绝在逮捕书上签字,一时间逮捕程序无法顺利进行。没办法,办案民警只好去预审科找当天正在局里值班的闸北分局预审科科长季宗棠求援。

当季宗棠来到吴某祥所在的房间时,一名办案民警对吴某祥说:“这位是分局预审科的季科长,有名气的,现在由他对你宣布逮捕。”

吴某祥根本充耳不闻,不肯坐椅子,站在屋里大声喊叫“冤枉”,眼神飘忽,心神不宁。季宗棠不是他真的认为自己是冤枉的,而是出于恐惧。自5月29日至6月9日这十一天的时间内这起案子已经在社会上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吴家人当街侮辱妇女的行为犯了众怒,舆论一片喊杀声,包括上海市妇联在内的团体也要求严惩凶手。

吴某祥害怕要是认罪就得脑袋搬家,因为根据1983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则规定了6种提高量刑幅度可以提升至死刑的罪名,流氓罪居于首位,而吴某祥的行为妥妥的符合流氓罪的定义(在1979年颁布的中国刑法中,根据第160条规定,“流氓罪”是指公然藐视国家法纪和社会公德、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侮辱妇女或破坏公共秩序以及其他情节恶劣的行为)。

美术作品:季宗棠

季宗棠认为,吴某祥在大庭广众下为自己的姐姐“硬出头”,这种人喜欢“扎台型”(上海话,出风头),于是想出了让他在逮捕证上签字的主意——激将法。

季宗棠:“侬好像已经变了,和在外面时的阿祥(吴某祥的小名)不是一个人了嘛。

吴某祥:“我啥地方变了呀?”

季宗棠:“侬在外面时敢作敢当,现在进来怎么变缩货了,连字也不敢签了!

吴某祥:“我不是缩货,我是冤枉!”

季宗棠:“我不和侬争缩不缩,侬要是真的认为自己冤枉,有种就写在逮捕证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吴某祥:“这有啥不敢的,拿笔我来写!”说着就拿过笔在逮捕证上写下了“冤枉 吴某祥 6.9”。季宗棠的目的达到了,只要有姓名和日期,逮捕程序算是履行完了,从客观上看也算挽救了一把吴某祥(吴某祥的罪行铁证如山,再加上拘捕的话罪加一等)。随后吴某祥就被办案民警押回拘留所。

但是季宗棠的心情并不因为成功履行完了抓捕手续而高兴。这起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人证众多,铁证如山。而听办案民警介绍吴某祥自打“进来”后就一直对自己的罪行矢口否认,完全不承认自己当时对邱某的恶劣行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想到这里季宗棠心中无名火起,决定吴某祥这个人由他亲自来审问。要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并表达出彻底的悔意,否则国法尊严和威慑力何在?

6月10日,季宗棠亲自到吴某祥的家向吴某祥的父母和妻儿宣读家属通知书。并借此机会对吴某祥的家庭情况进行一番了解。

吴某祥家庭条件很不好,他的老父亲长年病弱在床,不能自理,母亲也已老迈,只能从事最基本的家务;妻子长期患有肝炎,没有劳动能力,儿子有先天性软骨病,完全靠在某钢铁厂当工人的吴某祥一人工资养活。吴某祥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工作也十分卖力,经常加班,常常是早出晚归,一天工作十个小时。吴某祥不仅是左邻右舍公认的孝子,对老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要给老人擦一次身,几年下来常年卧床的老父亲居然没有生任何痱子;对妻子和儿子照顾得也无可挑剔,冰箱里齐齐堆放着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菜,其中有为妻子准备的猪肝泥,也有为儿子准备的小排骨,足够妻儿吃一个星期。

季宗棠颇为唏嘘,此行让他相信吴某祥本质上并不坏,爱护妻儿,孝敬老父,对家庭有很强的责任感,但是法治意识淡薄,性格急躁,没有最起码的是非观念。老父、妻子、儿子是吴某祥的情感刺激点和心理痛点。要让吴某祥认罪,就必须抓住妻儿和家庭做文章。另外,只要能确定吴某祥本性不是流氓成性的十恶不赦,季宗棠认为应该对他网开一面,替他争取回一条性命。认罪一定要认,但是能挽救还是要尽量挽救。但如果吴某祥冥顽不灵死不认罪的话,就算最终将他送上刑场自己也算努力过了。

6月11日,季宗棠对吴某祥的审讯正式开始。

如季宗棠所预料的一样,吴某祥在一开始依然矢口否认自己有任何罪行。季宗棠单刀直入:“侬有年迈多病的双亲,身患肝炎的妻子以及生软骨病的儿子,有三代人都要靠侬支撑,如果侬倒了,这三代人也将全部垮掉,侬想过伐?侬不能总想着自己‘扎台型’,想想侬身上的重任!

这一席话直接命中了吴某祥的要害,他不再情绪激动地否认罪行,开始低头沉思起来,显然是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

季宗棠继续说:“侬现在‘台型扎足了’,搞不好要吃‘铜头花生米’,侬要是‘走了’,侬家里三代人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谁来照管?冰箱里的一包包病号菜今后谁去买?谁去做?

吴某祥还是不说话,但却把头压得更低。

就算有人替侬照顾侬家的老小,但侬是因为流氓罪吃官司的,今后侬让侬家人怎么做人?别人会怎么看他们?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不光是侬的家里,侬更要想想侬的行为对受辱的那个女人产生什么影响?人家也是当娘的,被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意凌辱,叫她一个女人今后怎么做人?社会上会怎么看?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这难道是人做的事情吗?

吴某祥的脑袋越垂越低——

想不想见见儿子?”季宗棠突然道。

吴某祥猛然抬头:“我儿子?他在哪里?当然想见。”

跟我出来——

……

季宗棠将吴某祥领到分局交通队的会议室,两只凳子拼在一起靠在墙边,上面蜷缩睡着一个男孩。吴某祥看了一会后忍不住俯身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但当他下巴的胡茬子碰到儿子的脸时,男孩本能地动了一动,吴某祥立即惊恐地闪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要让他看到我,要是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肯定会吵个不停的。”

很显然,吴某祥此时已经开始陷入深深的悔恨中。

在回到审讯室后,吴某祥开始交代罪行——过程不重要,因为众目睽睽之下 ,认罪只是个程序。但此时季宗棠让他认罪的目的不是将他送上刑场,而是挽救他一条性命,于是提醒他道:“光后悔是不够的,侬还应该想办法救自己。现在的舆论对侬很不利,一片喊杀。侬只有为自己争取到从宽处理的条件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要从宽只有一条路——彻底坦白。坦白是侬唯一的出路。

于是,吴某祥开始深挖自己出于对法律的无知、和对亲情的简单冲动和肤浅的认识以及自身戾气太深做出了禽兽不如的勾当,在彻底交代自己的罪行后吴某祥双膝跪地,痛哭流涕:“五分钟的粗鲁行为毁掉了我的一生和一家啊。”最后,他在口供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并按上了手印。而此时,吴某祥的姐姐吴某、弟妹陈某和崔某以及弟弟吴某某和姐夫已经全部认罪。

在吴某祥认罪后,季宗棠找到了主办5.29案的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长交换了意见,由法院出面找到各电视台、电台和报刊等媒体的新闻记者,将吴某祥胆大妄为,目无法纪之外的另一面——孝顺父母,爱护妻儿告知记者们,希望记者在报道的时候要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不要随意制造舆情。

老照片,正在向群众进行取证工作的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员(照片为市中院功勋审判员王本俊同志)

6月25日上午9时05分,上海市中级人民刑事审判庭正式开庭审理5.29流氓案。庭审过程中,法庭认为吴某祥、吴某、陈某、崔某当街猥亵邱某的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容辩驳,然而吴某祥等四人的本性并非流氓成性,而是激情犯罪,与其他的流氓罪犯有本质的区别,经26名陪审员讨论,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流氓罪和妨碍公务罪判处吴某祥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吴某、陈某和崔某一审以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至十五年不等。吴某某和吴某的丈夫以妨碍公务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和三年。

法庭上受审的吴某祥、吴某、陈某和崔某

仅仅五分钟,让一家子六个人集体进了班房,一篇名为《五分钟的粗鲁带来终身后悔》的文章被各大报纸广泛登载,以警示众人:不要因为一时的争强好胜和“扎台型”而触犯国法,造成终身的悔恨。